2016年7月1日 星期五

【俏如來/史豔文】倉央嘉措/之四

※2016/07/01首發於三十六雨
之四

清晨的土壤猶帶雨後濕意,沁著朝露的碧林野草幽吐清芬,伴隨復甦的鳥叫蟲鳴迴繞在山間小徑,生於小徑旁的花簇緩緩展開花瓣,挾著蜜腺的蕊芯逐漸暴露於空氣中。白衫男子徐步走在小徑中,餘下細微的跫響,在男子身後跟著一個留有白髮的男孩,男孩踏著小小的步伐,與男子維持莫約五步的距離。微涼的日光,悄悄灑在兩人狹長的影子上。

「嗚!」


聽聞男孩一聲驚呼,男子旋即轉身一看,男孩小手抓著右腿跌坐在地上,足踝的布料上有著兩枚並排的血色小孔,自孔洞流出的腥紅血液暈染了褲腳。男子很快地看出男孩遭毒蛇咬傷,而男孩的眼底盈著淚、脹紅了整張臉,卻沒有嚎啕大哭。

「精忠!」他蹲在男孩身前,迅速清理了傷口。在這過程中,喚作精忠的男孩亦未因吃痛而哭鬧,只是悶著聲音抽泣,安分十足地讓男子處理傷口。

「好了。」確認傷口處理完畢後,男子扶起男孩,輕手拍去男孩衣裳沾染的泥土,而後又輕撫男孩的頭顱。「還疼著嗎?」

「不疼。」男孩搖首。「多謝爹親。」

男孩沒有再多說什麼,唯睜著大眼與男子相望,眼眶仍有些紅。男子的大掌再撫摸一會兒男孩頂上霜髮,而後轉過身、維持蹲姿背向男孩,柔聲說道:「來、精忠,爹親揹你。」

男孩吸了吸鼻子,輕聲地再說了謝,便將兩條手臂攀在男子寬厚的雙肩。男子不費力地揹起了男孩,繼續沿著小徑往山頂走去。感受到背脊上的重量似是比印象中重了些,男人驀然地想起,自己確實好一陣子沒有抱過自己的親兒了。

與妻子結髮的第二年,亦是男孩出生的那一年。
自他成年、接下了父親的位置以後,史豔文有好一大半的時間都為武林大小事而忙碌著,在妻子身懷六甲之際,總是沒能好好陪伴、照顧。得知妻子即將臨盆的消息,他強壓著焦急如焚的心緒,強迫自己儘速完成手中事務,並連夜趕回宅邸。在回到宅邸的那一刻,他看見妻子面色蒼白地臥於床中,帶著虛弱的笑顏凝視著枕邊布巾包裹的嬰孩。

查覺到他的歸來,妻子的視線移向站在門邊的他,夫婦倆一時之間四目相交。他走近了床沿,向對方道聲:『辛苦了。』,而對方回以微笑,道說:『是個健康的男孩。』他端詳著妻子與甫出世不久的孩子,孩子正熟睡著,望見嬰孩的眉間的硃砂十字,他的眼瞼不禁顫動了一瞬。

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嬰孩,這一抱、便讓嬰孩倏忽清醒過來。他原以為吵醒了孩子、等會兒孩子便會開始哭鬧,但懷中男嬰只是睜著一雙鼓溜溜的褐綠色圓眼,靜靜地與他對視。而後,男嬰伸出幼小的手向他揮舞,伊呀伊呀地對他笑著。

忽覺眼眶微濕,他向妻子問道:『為孩子取名了嗎?』
『尚未。正等著夫君的意見。』
看著在自己懷中笑得純粹的嬰孩,『喚作精忠如何?取自精忠報國之意。』
『精忠報國......精忠......嗯,是個好名字。』

自他的孩子降生之後,歲月輪轉,如今已過了五年。

照落山林的陽光愈發明亮,抬頭一望,群鳥的剪影輕輕掠過,周遭蓊鬱扶疏的枝葉彷彿是張著齒,銜咬淡青色的天空。到了小徑的盡頭,視野頓時寬闊了起來,料峭崖邊接連著青天水色,一株刻滿年歲的菩提樹佇在那裡,樹葉隨風簌簌擦響著。

史豔文揹著史精忠又往前踏了幾步,越過了菩提樹來到了崖邊,崖下有山水、有林野、有田戶、有市井,格外生氣蓬勃。初見如此景致,史精忠不由得發出訝異的呼聲。想著親兒此刻的表情,史豔文不覺莞爾一笑。

「精忠,你看、」史豔文指出崖下的某一處。「那便是正氣山莊。」

父子倆就這樣一同望著崖下景色,約莫過了一刻鐘的時間。
「我們回家吧。」
「嗯!」

他們沿著來時路離開了崖邊。再經過菩提樹時,史豔文悄悄地瞥了一眼菩提樹,而後便不再回望,漸漸踏入樹林包圍的小徑中。走至山下時,他已聽見孩子睡去所發出的平穩呼吸聲,為此,他特地改道、避開市集,挑了較靜謐些的路。

這一路走著,史豔文不知不覺陷入過去的一段回憶。他想起了少時結交的一名亦師亦友的長輩,事實上,他不曾遺忘過對方,就連對方坐化飛昇的身影都清楚地記得。
『如今想來,說不定是我心中存在缺憾,才長年徘徊此處脫身不得。而現在,遺憾已清、宿願已了......終於可以離開了。』

時隔多年,他已長大成人、成家立業,也成為人父。
五年前,即他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年,於強褓中的親兒身上見到似曾相識的特徵,令他難掩內心的激動。他暗自在心中許下承諾:定會守望男孩安然成長茁壯。

『精忠大師,歡迎回來。』
「精忠,我們到家了。」

─完─

後記:
這是一篇算甜也不算甜的續篇。雖然這系列沒有用到SoundHorizon歌曲的梗,但在寫完的當下深深覺得自己SH中毒啊,不斷輪迴不斷循環什麼的......
經曉之車與倉央嘉措兩系列,我大概確立往俏史親情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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