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9日 星期二

Affair  (Bad Ending注意)

※2012/06/03發表於三十六雨。(高中時期的作品)

─Affair─


日光透不進漫天的雲翳,凝成白絲的雨水紛紛落下,墜成了連綿不絕的清脆聲響,一切場景變得朦朧不清。
直人站在潮的墓前,手中握著一束紫色風信子,濕冷的空氣漸漸奪去了觸覺,卻不曾鬆開過手中的花束,僅是怔怔地注視墓碑上的名字。
他讓花束安靜地躺在碑腳,紫色的花瓣上滴滿了水珠。雨水不斷沿著傘緣滾落,直人踩著踽踽的步伐,無聲無息地離開。
灰色的天空仍落著霏霏細雨,他卻是一滴淚也流不出。

等到直人回神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自己開設的畫廊,溫暖的燈光稍微舒緩了冰冷的手溫。員工與客人向他問好,他也給予應當的回應,然而,在那公式化的微笑底下的模樣,只有他自己明白。



「如果你哪天開了畫廊,記得邀我去一趟啊!」耳邊忽然響起了這句話。
牆上的一幅畫與直人四目相接。璀璨的星夜垂簾,星宿聚成的長河汩汩流動、凝視著底下的大海;月光溫和地灑下,泛著波光的海輕輕銜著白色沙灘,兩人並肩而立、仰望夜色,而身後留下了迂迴的足跡。
他曾與潮去過畫中的海,也曾一起看過畫中的星空。在直人提著畫筆描繪那片夜景時,潮對他說了那句話。
「我會的。」當時的他如此回答。
可是,那份星河下的約定如今已深埋在畫中海底。

直人的視線又移向了另一幅畫。泥濘中一條蜿蜒的水渠映著昏暗未明的天色,汲水的行草一路跟隨著它遠行,而在盡頭的那一端,緩緩浮現的日輪,逐漸化開了灰濛濛的雲靉,白色的光華悄悄蔓延。
這一幅《日出》是他們結緣的開始。
原本直人與潮只是房客與房東的關係。當時的直人還是個不受賞識的畫家,銷不出去的畫作在屋裡堆疊成塔。他曾想過要轉行,最終仍是打消了這念頭。即使收入微薄,但要抽離這接觸多年的領域,對直人來說還是很捨不得。因為在畫筆與顏料間,他能確切感覺到真實與自由。
他與潮不是第一次相見,但第一次的交談卻是在他積欠了三個月的房租,而潮前來催繳的時候。直人試圖說服潮再寬限他一些時間,卻見潮神色有異、逕自進入的他的居處。
他本來欲制止,卻在見到潮觀賞他畫作的柔和表情時,所有的言語竟哽住了喉頭,吐也吐不出。
「你的畫很美。」潮看著這幅《日出》說出這句話。
「不,我的畫並沒有……」
「是真的!」潮忽然轉過身來,明亮的眼直視著他的眼睛。「因為你是那麼地投入,每幅畫作都融入了你對那些景色的深情……這樣的畫,怎麼可能不美呢?」
那一瞬間直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卻明顯地感受到心底那股止不住的澎湃。那時的他不自覺地握住潮的手,附在對方耳邊輕喃:「謝謝你。」
潮微笑著,恍若晨曦般的溫煦。
『你的畫很美』,現在的直人收過了不少相同的語句,卻找不到任何一句能比當時潮的話更深入他的心臟。

直人看向了另一幅圖。純白的教堂沐浴在陽光下,頂端的十字映著金色光輝,一旁的蓊鬱樹影參差搖曳;在水池前方,一群孩童歡欣簇擁著一名年邁的修女,那情景彷彿春日盛開的花叢般燦爛明亮。
畫中的教堂是潮成長的地方。他常常陪潮回到教堂,潮總是陪那群孤兒玩耍,或是詢問那位從小照顧他的修女的近況。雖然潮問過直人這樣會不會造成他的困擾,他只是笑了笑。
「不,怎麼會呢?」
正如潮能體會他畫中的情感,直人也能從潮的眼中讀出他的靈魂。潮的心就像一面平靜的海,深廣無邊,映著雲影天光,不起一陣狂瀾,懷著深厚的情感。
記得有次教堂裡的某個男孩爬高而摔傷,幸運地是傷口並不嚴重,只是多處擦傷而已。而潮竟然罕見地發了一次脾氣。
「難道你不曉得這麼做很危險嗎?萬一骨折了該怎麼辦!別老是做這種讓人操心的事……」
雖然他嘴上怒斥著男孩,同時卻也細心地位男孩處理傷口,從上藥到包紮,動作無一不馬虎。
潮是如此溫柔的人,能認識他,直人覺得自己的運氣真好。

直人繼續看著畫廊裡的畫。牆上的畫如同極慢速播放的幻燈片,在他眼前釋放,讓他走進畫中世界,而在即將渡過邊界時,又遠遠地收起,讓他只能遙望過往的片段。
湛藍天空下,金黃穗田隨風漾起了連波;瀑布迸成了碎花,在崖下的一角築起了一彎虹霓;清晨中待放的花苞沁著朝露,羞怯的花蕊在花瓣下微吐;暗夜下的細草河畔,兩隻貓在點點螢光中仰望上弦月……這些景色,他們都曾一起走過,也曾在其中交換過彼此的言葉。
直人以為他們會這麼走下去。
他望著牆上的一塊空白,尺寸正好塞得下一幅畫。凝視著那片空白,他的思緒飄回了去年夏天的海邊。
他與潮赤著腳走在沙灘上,清涼的海水來回輕觸他們的腳踝;群群白鷗飛過了頭頂,展著長翼在晴空下滑翔,用高亢但不刺耳的聲音鳴叫著。他們一路上有說有笑。海風吹動了他們的髮,直人看著朝光影下的笑顏,頓時有股想用筆留下這畫面的衝動。
他一直把那神情深烙在腦中,以色彩和筆觸一步步重現在畫布上,但直人一直沒有讓潮看過那幅畫。不,應該說他還不想讓潮太早見到那幅圖。
「你真的不打算讓我看那幅畫?一下下也不能?」
「不,現在還不行。」
「真可惜……不過也只好再等等了。」
對話在一段鋼琴聲中進行。
潮能彈得一手好琴,有時回訪教堂,他常常會彈奏給孩子們聽;但更多時候,教堂內只有他們兩人。直人一向喜歡坐在離潮最近的位置,靜靜地聆聽那悠悠琴音,宛若幽邃山中的淙淙流水、訴說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空曠的教堂中,夕暮照進了彩色玻璃窗,像一層輕紗籠住他們兩人。沒有任何的嬉鬧與嘈雜,只有純粹的琴聲迴盪著,偶爾,滲入了幾句他們的對白。
那一刻,這空間只屬於他們兩人。
「對了,你的畫展籌備得如何了?」
「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大約再過幾個月就大功告成了。我會為你預留一張門票的。」
「咦?你還記得我說的話啊。」
「那當然。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呵呵……」
在柔美黃昏色渲染的琴聲中,他們相視而笑。

之後他與潮回到了公寓。原本的談笑消逝在潮的一個短暫的異樣眼神中,他帶著歉意的微笑請直人先行離開。起初直人沒有感覺到不對勁之處,但在電梯門闔上的一剎那,他恍惚看見潮奔向一個陌生男人的背影。
也許那只是潮的一個普通朋友,可是心底卻有說不上來的在意。他懷著這份不平靜的心情停在自家門前,不發一語地站了好一陣子才進入。
他試著撥打潮的號碼,而沒有回訊的電話更加深了直人心中的忐忑。當晚,他一直無法順利入眠。隔日一清醒,他便拖著毫無充分休息的身體去見潮。
「咦,今天你來得真早……你精神看起來不是很好,先進來吧。」
「嗯。」
「早餐有吃過了嗎?」
他搖搖頭。
「這樣啊……我剛好在準備,再一下下就好了。你先在客廳等會兒吧。」
廚房與客廳是相連的,一股淡淡的咖啡香瀰漫室內。直人注視著潮的身影,還在考慮是否要提出昨日令他困擾不已的問題。正打算開口的那一瞬間,門鈴卻響起了。
「我去幫你看看。」
潮連話都來不及說,直人便逕自去應門了。
直人的心裡有個強烈的聲音在號召他前去。沒幾秒鐘他便來到了門前,手擱淺在半空,猶豫著該不該開啟那扇門,最後他還是轉動了門把。
一張陌生的臉孔赫然出現在眼前,他與前方的男子面面相覷,四周的空氣頓時凝滯了起來。
「你好,敝姓高野。請問中井潮先生在嗎?」
「這……」
「是誰來了……真矢?」
「抱歉,我又來打擾了。」
潮歛下了眼眸,一手搭上了直人的手肘。「不好意思,直人,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和他談。」
直人卻反握住潮的手。
「直人?」
「讓我留下。」

他打算離開畫廊,因為再看下去,那股苦味恐怕就迂迴難解,纏勒著肺、難以呼吸。
街上的雨還沒停,如珠落玉盤般地灑在車窗,雨刷反覆抹去那粒粒水痕,刷過了短暫模糊的瞬間。直人默默地在路上行駛著,漫無目的地前進,一盞又一盞的號誌燈與他擦身而過。

當時的他們相望著,潮眼底顫抖的深黑灼熱地刺上直人的瞳孔。整個空間頓時沉默,而在沉默中劃開了裂隙的是高野真矢。
「潮,你還是什麼都沒對他說嗎?」
潮只是搖頭,然後將視線往地面擲下,而握住直人手肘的手像是想再抓緊些什麼而加強了力道。
真矢輕輕嘆了口氣。「你今天一定要跟他說明白,不准有所隱瞞!知道嗎?我就先回去了,明天還會再來。」
而真矢離去之後,屋內又沉寂起來,似乎能聽見時鐘上秒針走動的聲音。潮還是緊緊抓著直人的手,指尖微弱地顫抖著。
原來對方也一樣……不,是比自己還不安。直人的手悄悄覆上潮的肩膀,輕柔的安撫著。
「潮,你究竟瞞著我什麼事?」
這時潮才放開了手。「跟我來吧。」潮的視線沒有對上直人,默默地朝客廳走去。直人趕緊跟上,只因對方的背影單薄得令他害怕。
一到了客廳,直人便從潮的手中接過一份文件。紙上的文字登時擊碎了他的光,而碎片無聲地沉沒於黑暗。「潮,這是……」他幾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聲線。
潮卻以平淡的口吻說著,彷彿不是在說他自己的事。
「原本只是良性腫瘤,卻開始有惡化的現象。雖然有持續接受治療,但病情並沒有好轉,似乎更嚴重了。真矢是我的高中同學,同時也是我的主治醫師,進來經常找我討論住院觀察的事,但我還沒有做出決定。」
「你是從什麼時候得知的?」
「前年冬天。」
「前年冬天……那不就已經一年多了?」他激動地抓著潮的肩膀。「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瞞了我一年!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潮卻擁住了直人。「因為我還想待在你身邊,又不想讓你擔心……對不起。」
和剛才一樣,潮擁抱的力度就像是要攫住黑暗中的最後一道光,直人能感受到,那緊緊環抱自己的手,正發顫地揪住他背後的衣服。相觸的軀體,更能感覺到對方鼓動的心跳,惶惶然地跳著,流露著憂傷與畏怯。
他只是回擁著潮,在秒針的跫音裡度過一整片寂靜。但對方突然垂下的雙手,崩解了此刻的和諧,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當前方的場景闖入了直人眼中,煞車猛然一踩,整個身軀頓時朝椅背撞擊了一下,那瞬間的彈跳節奏似乎與心跳頻率吻合。他稍稍調整呼吸、再望向車窗外,一座教堂的形體矗立在眼前。
他不自覺地推開車門、靜靜佇立著,視線專注地投射在那白色的教堂。在濛濛雨中,愈是看著、就愈清晰。
「宮村先生!」直人循著聲源望過去,一名老修女正撐著傘快步向他走來。
「午安,藤山女士。」 
「午安。」藤山舉高手中的傘為直人蔽雨。「在外頭淋雨不太好,先進來吧。」
彩繪玻璃窗的圖紋黯淡了許多,最前頭的聖母像靜默地看著空蕩蕩的室內,伴著細碎綿延的雨聲,教堂內的空洞與寂寥愈發濃烈,擁擠得令人無法忽視存在。
直人隨意地走動,跫音在空曠的室內顯得特別響亮。當他靠近聖母像、對上了她的眼睛,總覺得那慈愛悲憫的眼神格外刺目。
「今天是宮村先生畫展舉行的日子吧?」
「是的。」
「潮他……一直很喜歡宮村先生的畫呢。對於你的畫展也一直抱著期待……」
「嗯。」
「吶,宮村先生覺得潮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啊……他是個很好的人。」
「但就是愛逞強這一點讓人傷腦筋。」
靜謐的空間裡出現了兩人短暫的笑聲。
「那孩子曾向我說過,要是他不要那麼逞強就好了。」藤山淺笑著,帶著濃厚的感慨氣息。「他一直對隱瞞病情這件事深感愧疚……」
直人闔上了眼瞼,沒有任何的回應。他背對著藤山深吸了口氣,一手撫上了胸口,跳動的心臟似乎刺痛了一下。
「宮村先生,你想去看看孩子們嗎?」
「不,我還想留在這邊一會兒。」
「這樣啊……那我就不打擾了。」
現在教堂裡只剩下直人的影子。他緩緩移向離鋼琴最近的位置,靜靜地凝視著。

「直人,外面的天氣好嗎?」
「嗯,是個晴天。」
燈光染上藥水的氣味,徘徊在由純白填滿的房間,隔絕了外頭無邊的湛藍天空,僅能透過一扇窗與之聯繫。
潮躺在床上,靜靜凝望著窗外,床邊點滴袋中透明的液體順著細長的插管緩緩注入潮消瘦的身軀。
誰也沒有預料到病情會在那時起急遽惡化。
「對不起,要是我早點坦白、早點住院,就不會有這種狀況了。」從那之後開始,潮的嘴上便時常掛著這句話。
然而,每當他想說些什麼,卻找不到一句能說出口的話,僅是覺得胸口窒礙。
「……直人?你在聽嗎?」
「啊,抱歉,我恍神了。」
潮那還插著管的手覆上了直人的,清瘦的手指輕輕握著虎口,略微冰涼的指腹碰觸到帶繭的溫熱掌心。這時直人反過來握住潮的手,掌心緊貼著掌心,長指穿過了指縫而輕附掌背,等到對方也有所回應後,又稍微施了點力回握著對方。
潮的嘴角漾著蒼白的微笑,一雙呢喃著朦朧言語的眼瞳望進直人深黑的眼底。而直人也從潮的眼中看見自己的雙眸也訴說著同樣的情緒。
他們用眼神親吻著彼此,相互依偎撫慰。
「直人,我想去中庭那裡透透氣……幫我好嗎?」
直人將一旁的輪椅挪了過來,將潮抱至輪椅上。他不急不緩地為潮推著輪椅,離開了白得令人氣悶的病棟。在跨越門外的那一片刻,茵鬱的樹影映著日光,頓時有些模糊,但很快地就對上了焦距。
一陣清風吹起了雲縷,新綠的枝梢簌簌搖曳,落在地上的蔭影也隨之斑駁。他們沿途經過了春季花的盛放,陽光下的花卉泛著水潤柔滑的顏彩,在風中款款地飄搖蕩漾。在花叢間嬉弄的蝶影不慎驚動了花蕾,細小的花粉無聲顫落,惹了一身的淡香。
直人瞥了潮一眼,望見他正注視著某一方向的花圃。
「那是……風信子吧。已經開了這麼多了啊……」
「你想去那邊看看嗎?」
「嗯。」
「那走吧。」直人小心翼翼地將輪椅推往了風信子花圃。
「吶,直人,」潮用他那微弱的嗓音說著。「你還記得我們曾經去過的風信子花田嗎?」
「嗯。那時也是我們頭一次知道原來彼此都喜歡風信子。」想起當時的情景,直人不自覺地微笑。
輪椅已經停在風信子花圃旁。長而圓的綠葉托著花穗,小巧的鐘型花瓣看似以絲絨裁成、並上著質優的染料。清新的芳香霑著春水溼氣滲進臉上肌膚,放鬆了鬱悶的神經。
「對了,風信子的花語是……我想想,」潮一面把玩著風信子花穗、一面說道。「好像是『只要點燃生命之火,便可同享豐盛人生』吧!」
「不同顏色也有不同涵義。」直人的雙手從後方擱在潮的肩上。「黃色是『我很幸福』,紅色是『感謝』,桃紅色是『熱情』,藍色是『高貴濃郁』,白色是『純潔清淡』或『不敢表露的愛』,紫色是『悲傷』或『妒忌』、還有……」
「『對不起、請原諒我』。」潮把直人的話接了下去。
「……嗯。」明明只是普通地談論花語,直人心中卻感到一絲不自然。
「要是我……不要那麼逞強就好了,對不起……」
直人沒有說話,只是從後頭擁住潮瘦窄的雙肩,頭輕輕靠在潮的耳邊。
「直人?」
「別再說對不起了,潮。」直人的聲音變得低沉沙啞。「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明明我就待在你身邊,卻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你的身體狀況,讓你一直隱忍、隱瞞……所以,別再……」
這回是潮無聲以對,他只是撫上了直人擁著自己的雙手,彷彿對待一份珍寶般觸碰著。
兩人就這樣維持了一段時間。
「回去吧。」
「好。」
鬆開了彼此的手,直人推著輪椅回到了白色病房,將潮從輪椅抱至病床上。
「你應該累了,好好休息吧。」直人一邊為潮調整姿勢,一邊看著潮蒼白的臉色說道。
「直人,再陪我一下下,可以嗎?」潮疲憊的眼神望著直人的雙眼。
「嗯。」直人在病床邊的椅子坐下,習慣性地握住潮的手。
「……還有,別放手、好嗎?」潮回握的力道很微弱,但直人仍可從中感覺到對方想緊緊牽繫自己的渴望。
「我答應你。但你也一樣、不要放手。」
「好。」潮慢慢闔上了眼皮,憔悴的臉上掛著安祥平和的淡笑。直人就這麼守在潮的身邊,等到他意識到潮的手忽然從他掌中滑落,已經是幾小時過後的事了。

直人無語地坐在教堂裡,想起葬禮的那一天。他聽不清神父的禱詞,也沒辦法流下眼淚。他不懂,胸口的窒礙強烈地壓迫他的心臟,心臟跳動的每一刻都在瑟縮地疼著,為什麼他的淚腺卻灼熱不了、紅不了他的眼眶呢?
直到他為棺木中的潮獻上白色麥桿菊﹝註1﹞,他的眼淚還是落不下來。

外頭的雨聲已經停止,玻璃窗透進了殘薄的暮色,蒼涼的茜紅投射在教堂的鋼琴上。直人不自覺地走到鋼琴前、打開了琴蓋,純白的琴鍵被暮光染得緋紅。泛白的指尖隨意按下一個音,迴繞在空寂的教堂裡。
腦中忽然晃過潮常常彈奏的那首曲子,直人循著記憶中的指法,斷斷續續地彈出那段旋律。雖然比起潮,他的琴聲明顯拙劣了許多,但隨著琴音逐漸地連貫,似乎可以回到他聽著潮彈琴的那段小小時光。
「潮,這首曲子是……?」
「《Green sleeve》﹝註2﹞,是首英國民謠。」
「聽起來很悲傷。」
「但意境又很優美……所以我向來很喜歡這首曲子。」
空洞的琴聲中止於一瞬不和諧的音律。直人無法克制地跪倒在鋼琴邊,一手緊緊地覆上雙眼,某種濕潤而滾燙的觸感流過了他的指緣。

「是民謠的話,那這首曲子也有歌詞吧?」
「是啊。」
「那它的歌詞內容是什麼樣呢?」
「Alas! My love, you do me wrong
      To cast me of discourteously
      When I have loved you so long
      Delighting in your company
      Green sleeve is my delight
      Green sleeve is all my joy
      Green sleeve is my heart of gold
      And who but my lady, green sleeve
   
      If you intend to be this way
      It does the more enrapture me
      And even so I still remain
      A lover in captivity
      Green sleeve is my delight
      Green sleeve is all my joy
      Green sleeve is my heart of gold
      And who but my lady, green sleeve
   
      Green sleeve, now farewell, adieu
      God, I pray he prosper thee
      For I am still thy lover true
      Come once again and love me
      Green sleeve is my delight
      Green sleeve is all my joy
      Green sleeve is my heart of gold
      And who but my lady, green sleeve…」

在耳邊繾綣的聲音,他已分不清那是琴聲、或是自己的啜泣……





﹝註1﹞麥桿菊花語為『永恆的記憶』、『刻畫在心』,花期為冬季至翌年春末。文中花卉參考資料為維基百科與知識+。
﹝註2﹞《Green sleeve》二段之後歌詞不盡相同,此為奧莉薇亞紐頓強的版本。



後:
原創....?我花了兩星期又兩天終於完成一個完整的故事了....腦細胞乾掉了~果然還是要多多磨鍊
我明明喜歡結局美好的文章,為什麼寫出來的都是壞結局?(不會吧我的惡趣味又要多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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