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8日 星期一

【楓魔寒】雨夢樓(上)

※     2011/09/13發表於三十六雨。(高中時期的作品)
※    本作品是沿用VOCALOID原創歌曲《雨夢楼》情節的衍生同人創作。
※    人物性格可能有做改變,不喜者請善用"上一頁"和"叉叉"功能
※    也許類似的題材曾出現過,純粹只屬取材上的巧合。
※    亦發表於pili官網創作版
※    內有穿插歌詞中譯。沒問題的話,正文開始─



雨夢樓
─〈上〉



虛幻般的那句話
"我一定會來接你的,等我……"
即使時光流逝、季節轉換
仍然深信著、等待著……


雨,傾下了。絲絲縷縷、淅淅零零的灑在街坊,暖黃色的燈火在這薄薄絲幕裡的顯得矇矓,青石路上迴盪著綿綿不絕的雨聲。一幢華美璀璨的樓閣,一處清雅秀麗的院子裡,被水滴潤濕的茵草吐著新綠,漫漫鋪了一地,草地生著一棵海棠樹,綴著滿滿花苞。雨珠淚濕了海棠花,嬌美而可憐。

院子裡有一面水池,池上彎著一座小橋,橋上有抹墨色傘影,水珠答答的打在油紙傘上,傘下的人凝視著池中繚亂的水紋,水紋勉強映出散碎的影子,那是一抹幽幽的紫色。


那一年,與那人分開的那一年,也是這樣的雨天。



當時,因為家境太過窮苦,養不起家中所有的孩子,貧賤的父母親就把我們給賣了。兄弟姐妹互相離散,再也不能與雙親相見。而那個男孩,就在我要被帶走的時候,連傘也沒撐,一路急忙的冒著雨跑來,在我面前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那襲粉色的衣服濕透了一大片,緊貼他的身體。

「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接你回來的!」他說這句話的神情,讓我想忘也忘不了。依稀記得我們還談了些什麼,但這句話,卻是我唯一記得最清楚的。

當時我們才九歲,如今也已過了六年了。那終究也是孩提時期的話語。也許他已經忘記了,而我,即使知道不太可能實現,卻還抱著一點點的期待。是不是因為,那句話帶給了我溫暖呢?


「……妳這不聽話的死丫頭!」那是鴇母的聲音,遠遠的就聽得到。
又會是她麼?那小他五歲的女孩。

我不放心的過去看了看。穿過長廊,繞過中庭,發現不遠處的前方聚集了一群人不知道在看什麼,我擠過觀看的人群,好不容易到了最前面,看到的竟是一個黑衣中年婦女正鞭打著一個女孩。而那女孩,真的是她。

「妳到底要不要搞清楚狀況!妳已經是這裡的人了,而這裡的主人是我,妳從此就得聽我的。叫妳學藝妳不學,更不識相的想逃出去,這到底是第幾次了!妳存心要把我給氣死是不是!」

鴇母用尖銳的嗓音一連串的咒罵,手中的藤條不停的狠狠甩下,每一擊都落在跪在地上的粉衣女孩身上。女孩雖然難受,依舊不吭一聲,眼神也沒有求饒的意思。

「好了,大娘。別再打了。」一位容色傾城的女子說道。我認得出來她是這間青樓的紅牌─色無極,每當那女孩受盡鴇母的責打,往往是她站出來為女孩開脫。由於她紅牌的身分,愛財如命的鴇母一向不敢不服,只是怒氣難消的她還是罰了女孩不准進餐。

鴇母收了手,色無極帶女孩去敷藥,圍觀的眾人也解散了,只剩下我一人留在內廳。雙眼沒有離開過女孩離去的方向。從見到她的那刻起,我總是無法不去注意她。她剛來的時候,和記憶中那人一樣,穿著粉紅色的衣裳,還有那倔強的眼神與脾氣……


雪舞紛飛的夜晚,衣衫襤褸的和服
顫抖著雙肩彼此依靠,困苦貧寒的孤兒……
明亮燦笑的雙瞳,哀傷低垂的眼眸,互相輝映著傷痛
發誓要一起活下去……


入夜了,我端著一碗粥,佇在她房門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最後,還是推開了門。房間裡頭很暗,僅有窗外透進的絲絲微光,而她就把頭埋在膝間、抱住雙腿坐在床蓆上。聽見門被打開,她稍稍抬頭往我的方向望了一眼。她的眼神又跟之前不一樣了,所有的固執好強消失無蹤,取代而之的是寂寞與脆弱,但也只有短短一瞬;很快的,她用充滿警戒的眼神直視著我。

「放心,我只是來送食物給妳,沒有要傷害妳的意思……」

她看似有些遲疑,但眼中的敵意沒有減輕。不知道是不是得到她的信任,她漸漸放下了防備。這時我才走進房間,闔上門扉後,將熱粥遞給她,等確定已送到她手上時,我才轉過身為銀釭點燃了燭火。一抹暖暖的橘紅色亮起,替整個房間染了光。房間十分安靜,除了外頭的雨聲,與湯匙輕敲瓷碗、女孩細細喝粥的聲音,沒其他雜音了。

我靜靜的看著她,嫩白的小手還帶著紅痕,我不禁輕皺了眉。在青樓裡作小廝也不少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脾氣那麼硬的女孩。在她之前,也有很多像她一樣的女孩,因為不甘流落風塵而使盡了方法反抗,可總禁不起鴇母的毒打謾罵而選擇屈服。只有她,依然固執的抵抗。

她用完了粥就將碗置在一旁的小桌上。然後,與我對望了好久。
「為什麼?」這是她開口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因為妳讓我想到我以前的一個朋友,所以,我沒辦法丟著妳不管。」我如是回答著。

「這樣啊……」她斂了斂眸子。她的眼睛有很多水,左眼有滴胭脂淚,小巧的唇泛著紅潤,烏黑的髮絲披在小小的瓜子臉旁邊,真的是個漂亮的女孩兒。

「我叫做楓岫,妳呢?」
「……寒煙翠。」

寒煙翠啊,好美又好悲傷的名字。「寒煙翠,為什麼妳那麼堅持反抗呢?不少女孩在最後都向大娘屈服了,只有妳不同;儘管每次都遍體鱗傷,妳卻不放棄逃跑的念頭……」越是說著,我心中越是充滿罪惡。當我看到傷感與痛楚又出現在她眼中,實在是很後悔、很歉疚。根本就不該問的,不是嗎?


「我曾經有過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可是……」她停頓了會兒,又吸了口氣繼續說。「可是,有一天我走失了,碰到一個叔叔,他說會幫我找到爹娘,可是他卻帶我來到這裡。一開始我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後來我懂了……我好想離開這裡,好想回家……」說著說著,就快哭了。

「可以了,妳不用再繼續說了。」而我卻阻止不了她的眼淚,她在我面前失控的哭泣。「對不起……」我小小聲的說著。


等到她的情緒平靜下來,我想再說些話,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房裡又陷入了沉默。然而,在聽她訴說她自己的遭遇時,心裡的某一塊似乎也有所共鳴。我想了一下,然後─

「其實,這個地方也有很多與妳遭遇相似的人。像我,就是其中一個。我原本有一個完整的家,卻因為日子實在過得太困苦,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就這麼被賣了,賣到不同的地方。」

「那麼……你有想過要逃嗎?」聽著我的敘述,她回應了。

「也許有,也許沒有。我不太記得了……但不可否認的,我,很想家,那從前完整圓滿的家。或許,我與妳不一樣的地方是我比較順從吧,無論我是男孩還是女孩,我不會選擇反抗。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嘛……」

「可是這樣你快樂嗎?」
「我不清楚,只是,『既然從前的生活已回不去了,就好好過現在的日子』我是這樣想的。」

我望了她一眼,她看起來在反芻我所說的話。這時我在想,本來只是來偷偷探望,沒想到居然演變成兩人互吐心聲呢。

「既然事已成定局,儘管妳不喜歡,還是要好好過現在的日子、好好的活下去,好嗎?」不然,總有一天她遲早會死在鴇母的棍下。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這個。

「嗯。」她點點了頭。

見她答應了,我的心好像放下了一塊大石。至於為什麼有這種感覺,可能真的是因為我將她和那人的模樣重疊在一起吧……「那麼,我就先走了。」拿起空碗往門邊走去,但下一秒我卻佇足了,因她伸出手捉住了我的衣襟。

我回頭看了看她,她只是低著頭,抓住我衣袖的手有些微顫。「那個……你會陪我嗎?陪我在這個地方生存下去……」

我莞爾一笑。「我當然會。」她抬起頭,張著水汪汪的圓杏眼注視著我,臉上有著靦腆的笑容。

「……那,打勾勾。」她說。
「好。」


誘惑深夜的花魁草,圍繞甘蜜飛舞那夜蝴蝶
舞動著華美的和服
百花撩亂、綻放,展現比誰都還要美的花朵……


從那之後已過了兩年。

和煦的日光輕柔的籠著,讓風剪裁得宜的青青柳絛在空中優美的擺動。今年的海棠花開得很美,隨著徐徐春風與蝶影共舞,有的落在明淨似的池面上,有的輾轉飛到了牆外。

佇立在木橋上的我,一直將眼光投射到對著水池的一間房。門扉未掩,裡頭看得一清二楚。如燕如仙的淺粉纖影,舞著翩翩衣袂,擺動柔軟的腰肢,踩著蓮步,就像院裡的飛花與彩蝶一樣。

一個拍掌聲響起。「小翠,妳跳得真好。」房裡的另一人,色無極,面帶微笑溫柔的說著。她就是寒煙翠的指導者。

「無極姊姊過獎了。」寒煙翠臉色泛紅的說著。

寒煙翠真的將我當初的話聽進去了。她不再企圖逃跑,也開始認真學藝,鴇母的藤條再也沒有碰到她。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無論琴、棋、書、畫、舞,她都比同期的其他女孩來得有天份,這讓鴇母對她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認為她又是另一棵搖錢樹,因此讓她給第一紅牌色無極帶導。

有時候她也會向我抱怨鴇母的態度,那種前倨後恭的態度讓她感到不屑。我也只是笑著,說鴇母不再打她應該要感到慶幸了。接著我們就開始鬥嘴,鬥到最後,我們兩人又歡欣的笑在一塊兒。

不過,該慶幸的其實是我。我曾一度擔心過,萬一她適應了這裡的環境,她會不會變呢?還好她的個性依然如同之前那樣,只是不再那麼頂撞。但為什麼會擔心?也許是基於朋友的立場吧……

朋友,是嗎……


「楓岫!」她站在門外的長廊,用乳燕般的嗓音喚著我的名字。我只是以微笑回應。接著她小步跑到木橋上與我相望。雙眼泛動著靈光,氣色紅潤,墨黑的長髮垂在胸前,穿著粉色綾綢,在繽紛落下的海棠花下,形成了一幅美麗的畫。

正值豆蔻年華的她,越來越漂亮了。

「剛剛的舞跳得很好喔。」
「真的……咦,你一直都在看嗎?」
「呵呵……」

然後我們聊了一會兒,一如老樣子,途中免不了鬥嘴。但我們雙方不曾感到不開心。

「對了,楓岫。」一雙澄澈的琥珀晶瞳對上我的眼睛,清楚的映出我的身影。「我聽無極姊姊說,最近城裡來了一位年輕畫師,叫做拂櫻……」剎那間,我的軀體變得僵硬。

會是他嗎,拂櫻……那個曾經冒著雨跑到我面前,說長大後一定會來接我的那名少年。是嗎,他真的還記得嗎?
「所以……」呆愣了許久,我居然才擠出『所以』兩字。

「如果真的是他,那你想不想見他?」
「嗯。」


沒有想過自己出門是為了找他。懷著打聽過來的住址,我到了一間客棧。聲稱自己是拂櫻的故友,向掌櫃詢問他住哪間房,但掌櫃卻告訴我拂櫻已經退房,才剛離開不久。於是我又回到街上,尋找我記憶中的粉色身影。

探了又探,尋了又尋,還是沒有找到他。可能他已經離開這座城了。當我想放棄時,突然見到河堤邊聚集了一群人。不知為什麼,我的內心深處燃起了不安。卻還是朝河邊走去。

「真是太不公平了,讓這麼有才華的年輕人就這樣死去……」圍觀的人議論紛紛,讓我心中的不安更加劇。應該不會是他的,希望不是他,拜託千萬不要是他!

而老天卻不如我所願。當我見到那似曾相識的輪廓,似乎體內某一處正在崩壞。「……拂櫻!」為什麼……


那句虛幻般的話語,"一直,在一起吧"
即使季節轉變、長大成人後
依舊可以相信吧?
那天是一切的起始,染著夕陽的約定……
像是未察覺孤寂的心情般,在醒不來的夢中
沉淪……


我聽他的童僕說,拂櫻是意外失足落水而死的。我想了想不對,我記憶中的拂櫻不是不諳水性的人,他怎麼可能會因為這種原因死去?而他的童僕又告訴我,他是為了找我連三餐都不顧而四處奔波,才會意外失足,身體弄垮的他根本無力自救。

他的童僕交給我一疊畫,上面全是我的肖像,無論是他見過的我兒時的模樣,還是他想像的我長大後的樣子……我的手不禁攫緊了畫紙。

害死他的人,正是我啊……


「楓岫、楓岫?」

回過神來看到的是寒煙翠的臉孔,夕陽的茜色如紗簾罩住那陶瓷似的雪肌,琥珀色的雙眸顯得更深邃了。周圍的景象是海棠花樹與水池。原來我已經不知不覺回到青樓了。

「怎麼了?難道是認錯人了?還是有發生其他事?」她的眼中寫盡了擔憂,從她靈亮的眼底我看見了自己憔悴失魂的樣子。原來我現在的樣子那麼狼狽啊……

「拂櫻他……死了……」我機械式的覆誦拂櫻童僕傳達給我的每一句話。「……是我害死他的,我實在是沒什麼資格繼續活著……」

「啪!」火熱熱的耳光摑在我臉上。當我用詫異與不解的眼光看著她,她的眼竟已蓄滿了淚。「你是傻子啊!你以為你這樣說,拂櫻會原諒你嗎?他不斷打聽你的消息,不就是為了確認你有沒有好好活著?就算他因你而死,但只要你好好活在世上,他在天之靈也可安心。如今你居然說『沒資格活著』這種喪氣話……

「當初叫我好好活著的人是誰?不就是你嗎!像你現在這樣,不珍惜自己生命,拂櫻才更不原諒你!你應該連他的份也一起活下去,不是嗎……」

我已啞口無言,也感到相當慚愧。是啊,照拂櫻的性子,若是我真的下九泉去找他,他八成會氣到好幾個月不跟我說話。這時,我的臉上忽然有種絹料的觸感。是寒煙翠捻著手絹撫上了我的臉。「覺得難過的話,大聲哭出來沒有關係,我會在這裡陪著你……」

我已經……流淚了嗎?

而此刻,我已無法克制跪在地上放聲哭泣。如同兩年前,她在我面前失控大哭一樣。

她真的陪我一整個黃昏,一直等到我哭完。然後她問我要不要緊,我已經可以微笑的對她說『我沒事了』。見我恢復了,她一如往常掛著嬌俏的笑容,說著『沒事了就好』。

不過,我想她不曉得的是,『我會在這裡陪著你。』是這句話,讓我有了勇氣……


在那之後,又過了三年。我當上了副總管,而她,也是個獨當一面的藝妓了。我們依舊像以前一樣,時而閒談、時而鬥嘴。只是我心中仍有某處困惑著,是不是有什麼,在慢慢改變了?

直到『那個人』出現,我才漸漸恍然,是什麼在改變……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